酒吧
同志酒吧,是除了同志浴池和公園外,比較體面且固定的線下聚會場所。除了喝酒娛樂,進入同志酒吧更有一種像建立身份認同的象征意義。
君君好勝,前男友在酒吧總有人敬酒,自己也不差,為什么不可以?第一次去酒吧時,他大二,君君選擇一套極為浮夸的裝扮,胸前綴滿了粉紅斑點的白T,松松垮垮的短褲。那是他對同志酒吧著裝的理解。
那個晚上,君君經(jīng)歷了小小的興奮和巨大的失落。
興奮的是一下子有了這么多選擇。沒有男友,自己并不孤單。這是他第一次實實在在地坐在同性戀社群中間。整個酒吧坐得滿滿的。燈光音響曖昧得恰到好處,這些男人和自己一樣,性別男愛好男,可以毫無負擔地搭訕和曖昧。
但君君很快感覺到拘束和格格不入。這些陌生的人,著裝隨意,談吐粗鄙露骨。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樣,魚龍混雜,有帥哥,也有痞子。他才發(fā)現(xiàn),同性人群并不是個個干凈精致,大馬路上趿拉著拖鞋的邋遢男人,也可能是同性戀。
在此之前,君君一直認為,只有足夠優(yōu)秀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同志。男同性戀是處于男性群體高端的人,才華橫溢,長相出眾。男同之間的愛情也來得更加純粹。
但酒吧往往是一群荷爾蒙旺盛的人尋歡作樂的場所,每一次搭訕和眼神都充斥著挑逗和性的原始欲望。如果說同志酒吧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一個男人勾搭另一個男人而已。
酒吧承載不了君君那么高的期待。
但那一次去酒吧,君君認識了校外的新朋友,得以進入那個城市的同志圈。相較而言,學校的圈子單純許多。但君君一直保持著圈內(nèi)和圈外的平衡,他害怕一頭扎入同志圈,會讓自己被學校邊緣化。
韓諾就屬于埋頭扎入同志交際圈而無法自拔的那一類。20歲那年韓諾第一次去同志酒吧,除了覺得臺上充斥低俗語言的反串小品有些下流,對那里的一切他都欣然接受。酒吧讓韓諾迷戀。
韓諾今年24歲,但他有著與這個年齡極不相符的感情經(jīng)歷?;烨鄭u同志圈的都知道韓諾,也都知道他有一段“比較亂的時光”。
韓諾先后擁有超過六十個性伴,最多的時候他同時交三個男朋友,最頻繁的時候,感情保鮮不超過3天。
這都源于他的泡吧經(jīng)歷。兩年多的時間,每到周末,韓諾都會去同志酒吧。酒吧需要消費,他把獎學金都用在購置新衣服和買酒。實在沒錢,就找熟人蹭桌,韓諾長著一張笑臉,見誰都笑瞇瞇的,招人喜歡。
午夜點表演結(jié)束后,大部分人離開了,留下的二三十人開始尋覓下半夜陪伴的對象,韓諾常常是留下來的那一撥。
韓諾找對象的條件很簡單:看臉。分手的理由也隨便:沒感覺了。在一起后,當他發(fā)現(xiàn)著裝光鮮的人過著和自己一樣普通的生活時,立即沒了新鮮感,沒了在一起的欲望。年輕就是本錢,他總期待下一個會更好。
韓諾并不是一開始就這么糜爛。他有過一段持續(xù)三年的清純初戀。剛進酒吧,他也會為男朋友和別人搞曖昧而吃醋??稍诰瓢?,感情就是用來曖昧的游戲。時間長了,韓諾不可避免地被影響,甚至被改變,他的愛被酒精慢慢稀釋了。
如今,韓諾已經(jīng)很少再去酒吧了。向《中國新聞周刊》回憶那幾年的生活,他依然說不清楚為什么自己那么迷戀酒吧。他喜歡和這個圈子里的人在一起,彼此沒有了面具,自在,口無遮攔。可回到學校,他卻找不到朋友了。他試圖講些外面聽來的黃段子、冷笑話勾引出身邊的同類,但響應者寥寥。韓諾回想當時,如果學校也有一個“彩虹社”的話,也許自己就不會急于去校外尋找同類的社交場所了。
當年一起泡吧的朋友,已經(jīng)很少聯(lián)系,這個圈子間的關(guān)系太脆弱。為了保護自己,大家都以昵稱示人。用別名建立起來的交際網(wǎng)絡(luò),隨時會被正常的生活秩序干擾。韓諾已想不起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,酒吧和他的同志朋友圈都一樣, 只要持續(xù)有新人進來,離開的“老人”很快會被遺忘。臨近大學畢業(yè),他也成了“老人”。
快感
通訊交友工具的發(fā)展,為同志社群的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提供了越來越便捷的途徑。
看準了同志間要找到彼此的剛需,耿樂推出了只面向男同性戀群體的社交產(chǎn)品Blued。這是一款類似陌陌的交友軟件,它在男同性戀社交產(chǎn)品中的地位相當于微信在國內(nèi)社交軟件中的位置。迄今,Blued已經(jīng)擁有1500萬用戶,300萬來自海外市場。其中90后占到約半數(shù)。
耿樂是第一批進入同志聊天室的用戶,有時待一天才能等到一個“游客”。同志聊天室?guī)Ыo耿樂歸屬感,1998年上網(wǎng)之前,他在生活中沒有“見過”其他同性戀者。耿樂向《中國新聞周刊》回憶,那時他在網(wǎng)吧打開這類聊天室像做賊一樣,“一有動靜就關(guān)掉網(wǎng)頁,特別害怕”。
“耿樂”是網(wǎng)名,這是他開始做淡藍網(wǎng)時保護自己的方式。如果不是因為他在2000年因為感情抑郁而開始做“淡藍網(wǎng)”,他現(xiàn)在可能依然是公安局一名嚴肅的領(lǐng)導,出柜是遙遠的夢。“耿樂”這個名字,也只是隱藏在同志交友網(wǎng)站里千萬個匿名ID中普通的一個。
Blued更像是一個線上的酒吧,每位用戶的“情況”、頭像,位置都依距離遠近醒目地羅列在主頁上,一目了然。像翻菜單一樣,用戶喜歡哪個,可以關(guān)注或聊天。相對于酒吧,這是一個零成本的篩選、搭訕的過程。
2015 年春節(jié)過后,耿樂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奇怪的現(xiàn)象,Blued裝機量在長假之后的幾天內(nèi)突然激增,幾乎是直線上升。他后來了解到,那是因春節(jié)回家卸載的用戶又重新裝機造成的。耿樂坦言,大多數(shù)用戶的深度交流還是會轉(zhuǎn)移到微信。在公眾場合使用Blued無異于公開出柜,不太方便。
Blued有諸多競爭者,比如 ZANK, Gay Park,Jackd等等。隨意在一所高校打開這些基于地理定位搜索用戶的軟件,在幾百米范圍內(nèi)找同志不難。和陌陌一樣,這些軟件使得一夜情變得更加容易。
近期央視《今日說法》欄目公布了無錫市抓捕的一系列同性聚眾溜冰吸毒的案件,讓耿樂和他的團隊很頭疼。因為這些吸毒者正是通過在Blued互相聯(lián)絡(luò)得以聚集起來。在同志圈,“嗨,咕嚕咕嚕,17666”,都是召集一起吸毒的暗號。被警方審訊時,他們甚至叫不出對方的名字。
但耿樂解釋說,Blued只是一個社交媒介,即使把所有類似的APP都封鎖了,同志的社交需求依然存在,他們又會退回到同志浴室或者公園。
在查處的60多個吸毒人員中,絕大多數(shù)是20歲至30歲的年輕人。吸毒后,他們發(fā)生了缺乏安全保障的群交行為。根據(jù)核實,60個人中,有近20個是在衛(wèi)生部門備案的艾滋病病毒攜帶者。
楊杰是干預預防艾滋NGO組織“天津深藍工作組”的負責人,他最擔心的就是吸毒后的群交行為。吸毒后由于大腦處于極度興奮狀態(tài),使用安全套比例下降,加上群交,極易感染艾滋病。同志社群中,不乏明知已經(jīng)感染艾滋卻還參與不安全性行為的惡意傳播者。
大齊曾經(jīng)使用過冰毒,他知道有人用冰毒做誘餌引誘新人吸食后進行群交,但他從不參與。自從身邊有好友感染艾滋后,他定期做HIV檢測,并堅決要求男朋友在排除窗口期做完檢測后才能發(fā)生性關(guān)系。大齊極度恐艾,身上有細微疑似艾滋病感染的癥狀,他都要去做一個檢測才得以安心。但對于冰毒,大齊自信很多,使用冰毒兩年多,他覺得自己并未上癮。
但中國藥物濫用防治協(xié)會互誡分會會員雪莉向《中國新聞周刊》介紹,冰毒對腦神經(jīng)和身體器官的損傷是百分之百不可逆的。但它對人體的侵害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,根據(jù)個體差異,五到十年后傷害才會逐漸顯露。她表示,目前的禁毒宣傳口號依然停留在把毒品描述為“一口上癮,家破人亡”,反而讓使用者對新型毒品產(chǎn)生“我不上癮,這不是毒”的錯覺。
相較于冰毒,被販賣者宣傳為純中藥成分無副作用的助性藥物Rush和零號膠囊,在同志范圍涉及得更深更廣。而目前,這兩類藥物在國內(nèi)仍未被明確列入新型毒品。
零號膠囊含有安非他命。若在插入性性行為之前塞入肛門,能起到緩解疼痛的作用。韓諾曾經(jīng)使用過兩次,感覺強烈。塞入幾分鐘內(nèi)肛門有墜脹感,在三至四個小時中,他神志恍惚,渾身無力,做過什么,都不太記得清。因為沒有產(chǎn)生心理和生理的藥物依賴,韓諾認為,它們對自己不會構(gòu)成傷害。但確實存在青年男同因使用零號膠囊而死亡的案例。
Rush Poppers是一種由多種揮發(fā)性氣體亞硝酸鹽組成的催情氣體。吸入體內(nèi)后擴張肌肉,放松肛門括約肌。張北川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肛交時肛門疼痛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應激反應,但使用Rush之后,疼痛感減弱,這意味著即使粘膜破損也無法被感知,沒有安全套防護時,粘膜破損非常容易導致病毒入侵,包括艾滋以及梅毒、尖銳濕疣等性病。
楊杰了解到,在全國的男同群體中,Rush使用率達到30%以上。在同志密度較高的一線城市,Rush和零號膠囊被普遍用來提高性愉悅度和滿足感。甚至,在淘寶仍可以輕易購買到這兩類藥品,便捷的可及性導致它們已經(jīng)迅速向二三線城市的高校蔓延。而不了解藥物危害的大學生,在對強烈快感的追求下,極易因濫用而導致傷害。